搬來山中住,唯一的優點和缺點都是斷了電視和網路。沒了俗事煩務,專心務農是好事;沒有資訊,部落格沒得寫,心靈有點空虛,而心繫千千的卻是那瑪夏鄉。

 

「那瑪夏鄉」原名「三民鄉」,由「民族」「民權」「民生」三個村所構成,總人數約莫三千人,說實在有時比一個大學的學生人數還少,也不足台北大型社區人數。三千人中大多數為原住民,那瑪夏鄉改名的源由來自於鄒族的發音,取自對鄉的稱呼,而以布農族居多,有魯凱族、鄒族等等混雜其中。

 

布農族的打耳祭,每年四月左右舉行慶典,穿著黑色點飾的服件,歌舞昇平,殺豬慶祝;十二月聖誕節重頭戲,信仰為基督教的布農族,家家戶戶張燈結綵,穿新衣戴新帽過新年,街上一片喜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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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耳祭

 

說起來跟那瑪夏鄉的淵源也深,似乎就像是第二個故鄉,又愛又恨。

 

在十六、七歲時,過著沉悶書呆子的高中生活,剛好一次機緣到了三民鄉,那邊的世界絢爛歡樂,結婚殺豬慶祝,慶典殺豬慶祝,聚會也殺豬慶祝,一邊烤肉,一邊喝酒打屁,豬肉垂手可得,吃不完,也烤不完。這樣的生活猶如書本中塞外邊疆的游牧生活,雖沒有鞍鞭轡頭,但原住民青年騎上野狼125,追風少年便這樣愛上了,憂鬱的眼眸、高廷的鼻子、深邃的輪廓、壯闊的體魄,哪一樣不是少女夢寐以求、惦惦心裡所記王子該具備有的氣質?一顆心便不由自主地跟著追風少年乘風而去,若說少年血氣方剛,少女則編織瑰麗的夢。原以為生活可以這樣快活無憂無慮,但在瑰麗的夢境裡卻受了傷,生活幻了滅,沒了結局。

 

其實這三年也不過和想像出來的王子見了幾次面,每次見面都羞赧地紅了臉,做不了什麼事,壓根沒有精彩又刺激的劇情,對不住看官了。只是小女子在情竇初開的歲月裡,難免深刻,下筆情感豐沛,絕對沒有開門一見驚喜便輕解羅裙的畫面。

 

說來奇怪,和原住民青年混的熟,便發現他們表達情感和一般都市小孩不大相同,很直接的示愛,不囉嗦不廢話不拐彎抹角,而且直接到,同一時間,可以愛上許多人,言語的玩笑加上男人心理的需求,也許開出了許多不可思議的玩笑,同一個部落、同一個學校、同一班,三個相熟的原住民青年紛紛喜歡上我,這輩子沒有中大樂透的命,就感覺這次最幸運,馬的,上天開我什麼大玩笑?如果可以選擇,我能中樂透嗎?而且要獨得。

 

這樣的那瑪夏鄉,這樣的部落,這樣的盛情難卻,還說不熟捻的話,那就是刻意地忘掉過去。來到埔里山中住,心繫著的也就是這些的過往雲煙,不想忘卻,也不想刻意抹滅過往的蠢事,希冀就這麼存在心中一輩子,往後來到那瑪夏鄉時,對方的一個微笑便能開啟塵封的記憶,樹梢的微風一拂,便能記起當時的春花秋月,做了再多的蠢事、再多的錯事,那還是我熟捻的第二個故鄉,更別說那是布農族青年的第一個故鄉,從小長大奔跑的地方。

 

沒了故鄉,心裡是多麼沉重阿?

 

阿郎,三個原住民青年的主角之一,前些日子哀怨的來電,他是生是死我都不知,我卻沒給他一個心急又安慰的電話,他倒是自己打電話過來報平安,狠狠罵了我沒良心,我只能攤了雙手,聳聳肩告訴他,其實我都知道你們的近況。

 

「家還在嗎?」我問。

 

「地還在,房屋沒了,隨著土流掉,而人都是在房屋從泥地裡一個個拉出救出,沒有出來的,這個村死了23個左右。」阿郎無奈的回答,阿郎住在民族,村莊一共四五百人。

 

這答案真得很無奈,讓我想到鄉破山河在,要從大自然的手中收回失地,重建遙遙無期。沒有經歷過的人,真得很難想像當時緊急的狀況,生死一瞬間,阿郎講的雖然清描淡述,心中感慨卻是萬千。沒了家的庇護,當你累了倦了,卻發現沒有一個安心立命的所在,內心是多麼驚慌失措,尤其是孩童,帶上一輩子的惶恐。

 

「我想來想去最快能賺錢的方式就是當牛郎。」阿郎說。

 

這句話背後的無奈竟是上演著古代為了養家活口,少女被賣入妓院的情節。我前後思量這句話,端著看的卻是災民的著急又無力,不禁悲從中來。讓阿郎說出這話的感覺猶如母親找不到餵飽嬰孩的奶水,又怕孩子餓死,只能在手臂上割出傷口來餵飽嬰兒,只能說這根本就是自殘式的無奈,被大自然逼迫地放下自己的生命和尊嚴以求活口。阿郎笑笑地講出這句話,又是一句輕描淡寫,但腦袋裡,我相信已經翻轉了幾輪如何最能快速重建家園的方案。角色對調,我自覺也沒這快速重建家園的能力,這負擔是多麼沉重的阿!

 

「你如果需要到高雄辦事情找地方住,可以住到我家,我家還有兩個房間,如果需要交通工具,我也會跟我小哥借車,借錢也行。」我所能提供的僅止於此,想想能為災民所貢獻的其實很有限,不禁為自己的能力搖頭嘆息,當我還沉浸在一片悲傷情懷中,只聽見阿郎戲謔地說道:「那我要怎麼跟你媽介紹我阿?無緣的女婿嗎?這樣的介紹應該很容易跟你媽拉近距離吧?會得到比較多的照顧耶!」

 

「拜託,什麼無緣的女婿。」我大叫,壓根連手都沒牽過還稱什麼女婿,乾脆直接稱呼我為休傑克曼太太,布萊德彼特夫人,或是基努李為老婆也行。憶起國高中時期,老公老婆稱呼亂叫,隨性的自我欺騙,我驚覺原來我又編織了一場夢,夢裡大家都跟我開玩笑。生命的輾轉流徙,往昔所造頓成夢幻。

 

但是,那瑪夏鄉是我第二個故鄉,那個山明水秀、落英繽紛的桃花源,我希望它站的起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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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aligacho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