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一共是三個人,一輛車,和兩個正在搭建的帳篷。
慶幸自己找了個不用付錢的營地,在斜陽的餘暉還未消失前,趕緊拿出帳篷、搬炊具,濕濕黏黏的熱氣蒸的大伙全身是汗。帳篷分上兩層,因應天氣,沒搭上防水層,只怕是在半夜裡給熱醒來。
這幾天露營下來,今天是最早到達目的地,正擔心五、六點就會吃完晚餐的我們要如何度過漫漫長夜,韓國友人剛煜指著澳洲媽媽帶著兩個小孩露營,說道:
「你不覺得她們很奇怪嗎?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小孩,她們的丈夫呢?」
天空的霞光突然間隱去,瞬間換上鴿灰的暮色,我話來不急說出口,山間颳起了一陣風,把地上的枯葉掃進樹叢裡,把遠方的細沙帶進眼裡,我抬起頭迷濛地望著遠方的天空,烏雲密布,剎那間,山風吹地又快又急,把來不急打釘的帳篷掀起了大半,整個天色全黑了下來,這也才不過兩分鐘的事,哀哀的山野彌漫著山雨欲來之勢。
兩手一邊趕著蒼蠅和蚊子,一邊穩住帳篷,雨滴滴答答直落,無暇欣賞大自然瞬變的景色,剛煜急急忙忙把乾柴放進車底下,大伙才跳進車裡,臉上已分不清是汗還是雨。
澳洲媽媽則是在已搭好的棚下悠閒地煮著晚餐,我心中倒是覺得出奇地好,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小朋友露營,仔細一看,還加上似乎是奶奶角色的人,一派清閒的翻著小說,老公在外努力賺錢,媽媽帶著小孩野外教育,挺好。韓國的大男人主義,果然是重了點,似乎要有男人,女人才是一個完整的個體?否則便覺得不對?我無法接受這樣的觀點。
但我倆無暇爭辯這樣的是與非,雨下不久即停,蒼蠅跟著不見,替代的是糟糕透頂數量多到無以計數的蚊子,這裡的蚊子似乎是全世界兇猛又飢餓的生物,它們根本管不得自己的生命,一貼近牛仔褲,便一針扎進,不管扎不扎的進,似乎一生就只有這次機會,即使我們不停的跳動、不停的用手揮舞,蚊子是打死不退,即便你一掌打死了五隻,恐怕仍有五十隻在身上努力吸允著。
我們悲苦地手舞足蹈升著火,一邊拿出七顆蛋,企圖煮出茶葉蛋,明早路上帶著吃,拿出玉米烤,準備當點心,番薯也丟進火邊裡,重溫烤番薯的記憶。一切似乎美好地計畫著,除了惱人的蚊子,這一切也像極了露營所該發生的事情。
雨就像陰魂,一直不散,滴滴答答又開始下,才剛煮好飯而已,把所有東西藏好,便拿著飯鍋躲回車上,檢查身上,早已是經過蚊子大軍槍林彈雨襲擊後,不忍目睹的景象,癢處已經是不知從何抓起,這日後的每個夜裡,藥效退去後會癢醒,夜半都得重新把藥給敷上。
這雨,才下幾秒鐘,是上天跟我們開玩笑嗎?我們又把藏好的炊具一一拿出,拉開蓋在火爐上的蓋子,只見對面的露營車,早已吃完晚餐,熄燈睡覺,我們卻飢腸轆轆地跟大自然搏鬥中。
咖哩還沒煮好,雨又下了起來,夜裡的雨,總是神祕,要下不下,讓人摸不透。這次我們是鐵了心,這樣收收藏藏,晚餐到底是要搞多久?硬著脾氣,守在火爐前,這雨持續了好久沒停過,全身已經濕透,終於打退堂鼓,火爐的蓋子重新蓋上,炊具藏好,這一搞已經晚間八點鐘。當下意識到自己悲慘的處境和愚昧的決定,幹嘛慶幸找到一個不用付錢的露營地,有付錢的露營地多好阿,有遮雨棚,大伙不用這麼辛苦地躲雨藏東西,唉呀呀,心中可是有諸多這般的OS呢!
剛煜說:「這和當兵沒兩樣阿,在野外自己生活煮飯,不定的天候,常常會遇到。」
我心裡卻是氣餒的想著:「我不是在韓國當兵,我是在旅行。」心裡一整個不願意面對這樣的窘境。
菲比心裡可是抱持巨大的幻想,想著一定要去斐濟當貴婦,住五星級的飯店,有軟綿綿的床墊和香噴噴的棉被,更有著五星高級料理,不用每天搭帳篷、收帳棚、睡睡袋。
事已至此,剛煜像是我們的精神支柱,無奈笑笑地告訴我們:「這一路上我們恐怕記不起所有的美好,但我們絕對忘不了這一晚。」在這麼無力的狀況下,剛煜耐著性子仍試圖安慰,韓國人雖大男人主義,讓我了解到,這男人會在適當的時機扮演起應有的角色。
一陣雨後,又停歇,終於可以好好享用咖哩飯得當下,扒了兩口飯,像是捉弄著我們一般,該死的雨又下了起來。
該藏的得收起來,躲回車上吃飯,吃飽後,已經沒有力氣去管火爐上的茶葉蛋、玉米和烤番薯。把餐具收了一下,洗了個澡,已經誇張到晚間十二點,從五點張羅著到十二點,剛開始還想著晚間的娛樂是什麼的同時,這晚的生活早已從都市跳到石器時代,所謂的娛樂便是極盡一切所能避開大自然的摧慘。
沒有所謂失眠的都市疾病,只要是平整的地面,一躺下,立刻睡著,根本沒有知覺,但帳內的蚊子持續進攻,隔天拆帳,數以百計的蚊子從帳棚內飛出,那種景觀,百年難得一見。
其餘在火爐上的食物,早上審視時,玉米被烏鴉嗑了一半,滾落火爐邊;七顆茶葉蛋下落不明;烤番薯焦黑一大半。
剛煜說的對,這旅程中,想起的不會是那些讓我們住得舒服的飯店,而是這可怕的地方。痛苦是如此的鮮明,但美好卻會遺忘。痛苦教訓人們學會惜福、學會知足,美好帶來歡樂,卻不一定教你成長,所以不要拒絕痛苦,痛苦是成長必經的路程,痛苦在人類的情感裡最為深刻,十年後,讓我莞爾一笑的不是旅途中的美好,而是叫Djrradjin這讓我瞎忙了一整個晚上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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